秦然站在位于走廊最末端的病房门前,深吸进一口医院里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面色略显严肃的盯着眼前这扇没有挂着房号的铁门。这扇门后就是安置唐裔予的病房。
在平时,门前是绝对有特警在此把守的,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局长撤走了安插在这里的所有人,甚至连原本装在唐裔予病房中的监控都关闭了电源,为的就是营造出只有秦然一人的环境。
现在秦然当然也是一人站在门外。医院相当安静,特别是这条本来就没有设置多少病房的走道更是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死寂。现在正是病人们午休的时间。
据局长告诉他的消息说,唐裔予在病房内不会穿拘束服,但会有非常强效的镇静剂让他时刻处于被动的状态。但秦然依然是觉得心脏在狂跳,他即将面对的可是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恐怖恶魔,尽管有镇静剂的效果在,他也依然是感到背后有些发毛。
他轻轻按下手中拿着的钢笔外形的录音笔的启动按钮,然后将它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局长答应不会让任何人来干扰,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让他带录音笔一起进去,将对话的内容全部录制下来。原本就是有求于人,秦然也不好意思拒绝,最终只得答应了这个要求。
希望唐裔予不会发觉吧。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对自己此刻的心态略做出调整,然后伸手食指弯曲用指节在门上轻轻叩动几下,再伸手一推铁门。门没有上锁。
铁门的旋转带起一声细微但却刺耳的吱呀声,秦然抿紧了嘴唇,缓步踏入了房内。
病房内的陈设极为简洁,甚至可以说成是简陋:除了床铺和几个必要的设施之外什么都没有,其他病房好歹还能有个空调或者是电视机,最次也能有一点其他的杂物,可这里是真正的什么也没有。于是唐裔予只能坐在床上望着被安了铁栏的窗户发呆。窗外是一片废弃了很久的院子,院子里杂草疯狂生长,乱七八糟的纠缠在一起。
秦然清晰的捕捉到他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洞,那些人口中的药物一定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除了大剂量的镇静剂,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抑制剂”。
“……你还好吗?”秦然向前走了几步,轻轻的将铁门关上,转身看着呆坐在只铺了一层薄薄棉絮和简陋床单的铁床上的唐裔予。他看见唐裔予的肩膀因为疲惫而塌下来,两眼空洞地注视着窗外那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直到到了这里,秦然才猛然惊觉唐裔予现在一定非常虚弱,尽管他的脸颊还有着些许血色,但神态与动作无一不透露出这人早已是被折磨得精疲力尽。
那帮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啊……秦然默默握紧了拳头。世界各地的精神病人遭受虐待的情况并不少见,甚至多的匪夷所思。精神病人因为无法和正常人交流而被唾弃,因为思维的异常而遭到排挤。一些病况较为严重的精神病人通常都会被妻子、丈夫以及孩子所残忍的丢弃在精神病院里,孤独的过完余生,哪怕最后康复出院……恐怕也难以巡回当年的幸福。
然而即使是到了精神病院里,精神病人也有可能遭到虐待和殴打。一些医生和护士会因为患者不听话或是表现出暴力倾向就对患者大打出手,甚至用上关禁闭、电击这一类不可思议的惩罚方法。在那些人眼里好像精神病人就不再是人了一样,而是一块人形状的肉块,随意他们怎样对待都可以。
可精神病患者也是人啊。秦然突然觉得心中有些酸楚。
在好多年以前,他的父亲也成为了一名精神病患者,那时候他才十几岁,还是一位懵懂无知的少年。那时候的秦然只会恐惧的缩在角落,看着父亲疯疯癫癫地从嘴中吐露无法理解的话语甚至还在自残,看着妈妈焦急得泪流满面,试图去阻止却遭到父亲的毒打……
然后他的父亲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秦然曾经和蔼可亲的父亲如今已经成了囚牢中的疯子,他成了一个拥有疯子父亲的孩子。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学校被人嘲笑,被人指责辱骂……而母亲也不得不承担起父亲的那一份家业,每天日夜劳苦,身体情况极速下滑。起初,母亲还会提着东西去看望父亲,可秦然从来没有去探望过他的父亲,一次也没有。
那时候的他忽然很恨自己的父亲。是父亲毁了自己的家庭,毁了自己的幸福。
后来,父亲的病情不见好转,母亲带着他搬离了这个城市。直到他考入自己梦寐以求的一所医科大学,噩耗突然传来:在精神病院里的父亲死了,是自杀。医师的一时疏忽,竟然酿成了如此惨剧。
父亲的遗物只有一本破旧的日记,上面的字体写的歪歪扭扭,秦然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真正的弄懂这上面到底是写了些什么。
只是弄懂后的结果,却让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日记里记录的是秦然前所未见的东西:一个精神病患者真实的内心:每晚噩梦和幻象的纠缠与折磨、内心絮乱而绝望的情绪,然而在这满篇都透露着绝望和痛苦的文字里,还有着对妻子以及孩子无尽的思念……以及无人陪伴的孤独。
直到那一天秦然才真正知道,原来父亲一直都在等他们来看他,一直都在等待着两个再也不可能出现的人,最后却在失望与落寞中走向死亡。
也是从那一刻起,秦然才决定要成为一名精神病医师,尽管家人极力反对,他也从未动摇过自己的决心。
那本日记他没有拿给任何一个人看过,即使是母亲也没有。他成为精神病医师的理由,也许是为了赎罪吧,赎他将父亲残忍抛弃的罪。
精神病患者一样是人类,他们也一样会哭会笑会爱会烦恼,和正常人一样拥有一颗渴望被关怀的内心。只是他们疯狂的世界观和具有进攻性的举动注定让他们无法被这个世界所接纳,每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内心都是极其孤独的……哪怕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他的内心也必然被孤独所笼罩。
看到现在的唐裔予,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临终的时候,在自杀的前一秒,父亲的心里会在想些什么?
可是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是你啊。”直到秦然的话音落下后好久,久到他都准备再次发问时,唐裔予才像是个木偶一般转过头来看着秦然。僵硬的肢体动作和昨天询问时的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有我一个人。”秦然向前慢慢走近了几步,脸上挂着令人感到安心的笑容,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语气放的柔和一些,以此安抚唐裔予的情绪。“不用怕。”
“……”唐裔予半眯起碧绿色的眼眸,小心而谨慎地打量着向自己靠近的秦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丹红色的短发显得有些杂乱,秦然觉得红配绿这等怪异的搭配放在这个人身上却莫名带有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我只想要你告诉我你过去的经历,我不会伤害你的。”迎上唐裔予的目光,秦然停留在了距离床铺还有两米远的地方,并举起了双手摊开手掌,示意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来。“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害我,好吗?”他说,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在哄孩子的妈。
尽管局长给出了时间限制,但秦然可是一点也不着急,而是极为耐心地安抚着唐裔予的情绪。多年的职业生涯早令秦然早就将安抚的程序和手法烂熟于心,他需要患者足够的信任自己,否则就无法达到想要的目标。
“所以,可以给我讲讲吗?”秦然又小心翼翼的朝着唐裔予靠近了几步。他看见唐裔予的视线落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录音笔,秦然忽然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他会发现吗?
秦然停下脚步,仔细注意着唐裔予面部表情的变化,直到他看见唐裔予只是草草看了几眼后就将视线移开别处时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以。”唐裔予终于点点头。
秦然微笑着点点头,将位于房间另一处的椅子搬过来,坐到唐裔予床前不过一米左右的位置上。“开始吧?”
“……在这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唐裔予微微一顿,看着坐在身前的秦然开口道,空洞的眼神看的秦然一阵心疼。
“我叫秦然。”秦然没有拒绝这个要求,而是温和地予以回应。他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对待精神病患者,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你需要时间去和他们交谈,弄清他们的喜怒哀乐,然后他们才会去真心接纳你。“秦朝的秦,然后的然,秦然。”
“啊,秦医生,很好听的名字。”唐裔予将这两个字细细咀嚼了一番,脸上露出稍显无力的微笑。秦然看见他的手腕上还有着昨天挣扎时留下的伤痕,尽管已经开始结疤,伤口周围却依然红肿。
想必一定很疼吧。
“……开始吧,我会告诉你的。”唐裔予从床上坐正了身子,两眼的视线与秦然平视,铁床在他的动作之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异响。“我的一切,还有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出生的时候……”
然而,在秦然专注于倾听故事、唐裔予专注于讲述的时候,两者却全然没有发现:位于墙角的监控探头的镜头上,代表着正在运作的红色灯光悄无声息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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